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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告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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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一上班,徐醫生被嚇得不輕。林佑竟老老實實在住院部躺著,該做的檢查一份不差,全做完了。

他接過報告粗粗翻看,狐疑地望向眨巴著純潔眼睛的林同志,實在不敢相信,又從頭翻閱一遍。將信將疑地合上資料夾,他挑眉道:“怎麽你今天……”

“林同學,你該休息……”

話音戛然而止,徐文暢轉頭,只見門口站了個黑面關公似的青年,氣壓低得很,周身仿佛能形成黑洞。

“你好。”他友好地笑笑,主動伸出手,“您是……”

餘笑瀾盯著那只手,沒接。皺眉望向對方白大褂下繃緊襯衫的肌肉,他腦中靈光乍然一現——眼前的可不就是悍馬哥!餘笑瀾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:“久仰久仰。”

毫無防備的徐文暢只覺一股大力傳來,幾乎將他的手掌捏碎。他笑容一僵,反應過來,加上左手,更用力地反握回去。

病房門口,修羅場的兩位主角,以十八相送的姿勢激情握手,肌肉緊繃,熱淚盈眶(疼的)。林佑幹巴巴笑出聲,卻被齊齊瞪了一眼。

“這麽熱情啊,小徐醫生?”隔壁床的老太太聽到動靜,睜眼醒來,笑瞇瞇上下打量一番。

她照例從籃子裏撿出一串葡萄,遞給林佑:“你吃,你吃。”

林佑假模假樣地擺手:“不,阿姨,您留著吃。”

“客氣啥,”她直接遞到林佑床頭櫃上,有些惋惜,“這麽好的葡萄,不吃爛了可惜。我下午的手術,吃不成啦。”

“哪兒的話。”林佑邊剝了一個遞到她嘴邊,邊道,“等您病好了,一口氣吃他十串八串。”

老太太見他一片好意,虛虛抿了一口,而後連肉帶渣一起吐了,笑道:“也就你哄著我。挺甜,我是真不能吃,你自個兒吃。”

林佑便自顧自吃了幾個,真的挺甜,老太太的果籃總是最好最新鮮的品種。

“這是我兒從基地定的,怎麽樣?”老太太笑瞇瞇,半起身,吃力地側過果籃,沖較勁的徐文暢餘笑瀾招呼道,“你們也嘗嘗。”

眼見林佑悶聲不吭吃葡萄,都沒往他們這瞥一眼,另一邊,老太太又費勁地舉著果籃往過遞,兩人對視一眼,齊齊松手。

醫生本不該拿慰問品,但老太太執拗,徐文暢無法,拿了根落單的香蕉,隨手揣兜裏。餘笑瀾也選了串葡萄,一屁股坐在林佑身旁,替他剝。

“怎麽樣?”

林佑舔舔嘴角:“阿姨的水果就沒有不好吃的。”

“那是,”老太太把枯瘦的胸膛挺出一些,笑容滿足,“我兒挑的,自然好的很。”

炫耀過後,她心滿意足,掏出老花鏡,哆哆嗦嗦地開始看書。

過了一會兒,一個年輕男人進門。林佑對這位常客很眼熟,他行色匆匆,西裝筆挺,面上卻布滿愁容。年輕人一湊近,老太太便擡起頭,沖他微笑。

“您今兒個感覺怎麽樣?”

老太太躺平,活動活動胳膊腿,頷首:“不錯,從沒這麽好過。”

他握住老人的手,枯坐一會兒,說不出話。半晌,只道:“醫生是頂好的專家,您放心。”

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:“我頭發齊整嗎?”

“……齊整。”他想了想,取來鏡子,用梳子蘸水,慢慢將兩側梳通,“這下更精神了,您看。”

老太太對著鏡子左右一看,微笑道:“是挺好……哎,可惜今天不能擦口紅。”

年輕人楞了會兒,突然起身:“您等等。”

他旋風似的出了門,老太太左右無事,又打量起餘笑瀾和林佑。餘笑瀾正剝開一粒葡萄,往林佑嘴裏遞,被背後專註的目光燒得臉紅。

“您……”

“我老伴還在的時候,我們也這麽要好。”

林佑險些噎著,咳嗽道:“您說啥?”

老太太面色不改,淡定微笑:“小林啊,你媳婦兒找的不錯,好好珍惜。”

林佑還在咳嗽,餘笑瀾擦擦他的下唇,示意他把嗆住的葡萄吐自己手裏,一面側頭微笑:“我會的。”

老太太滿意點頭,似還想吩咐什麽。年輕人殺回來,手裏舉著一只不知哪兒弄來的口紅:“問過護士了,說可以擦,進去再幫您卸。”

她眼神一亮,對著鏡子仔細描畫。護士進門,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。

“好看嗎?”老太太忙活完,小孩子似的左右顯擺。

“好看。”三人點頭。

護士也笑了,上前道:“阿姨您今天氣色真不錯。這會兒要推您去準備室了呢。”

老太太點頭,閉眼躺下去,沒說話。

兩人扶著床走遠了。林佑笑容揶揄,捅了餘笑瀾一肘子,擠眉弄眼道:“餵,人說你是我媳婦呢。”

餘笑瀾毫不生氣,好脾氣地湊到他耳邊:“老公,我上周晚上服侍得好嗎?”

真是厚臉皮怕不要臉的,林佑耳根子一紅,不說話了。

餘笑瀾擠上床摟著他,親了一口發頂心,道:“我們也要活到她這個歲數,兩個老頭秀恩愛。”

“辣眼睛!”林佑嫌棄地嘖了一聲,想了想,又嘆氣:“哎,真操蛋。我們偏錯過了十年。”

“沒。”餘笑瀾將他摟得更緊些,把他腦袋按在自己左胸,低聲道:“我這裏,一直有你。”

十年還是十天,對我沒差別,餘笑瀾心想,這顆心一直停留在他們相遇的那一天,一秒都不曾改變。他沒說出口。因為他看到林佑已經閉上眼,再說下去,怕是要哭了。

“我愛你。”他咽下心裏話,親親林佑的耳朵,小聲說。

“我也愛你。”林佑反手纏住他的指尖,勾起一個笑,“永遠最喜歡你。”

兩人膩歪許久,天色將晚,餘笑瀾起身買飯去。

突然,病房被砰地一聲撞開,一個形容桀驁的青年闖進來,又驚又怒:“我媽呢?我媽哪兒去了?”

身後小護士跌跌撞撞追著她,被他充血的眼球嚇得說話都打磕絆:“羅,羅老師的確住這間。”

“人呢?!”他把門一摔,往裏兩步,一把拉開隔簾,和林佑來了個大眼瞪小眼。

“……你誰?”林佑懶散地擡起眼皮子,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。

“見我媽了嗎?”

“……你媽是誰?”哪兒放出來的神經病啊,林佑扶額,年紀輕輕就傻了,真是可惜這副好皮囊。

“羅明瑞,羅教授,羅女士。就住這兒啊。”對方有板有眼地回答,餘光一瞥,拎起桌上的舊書:“啊,她書還在這兒呢。人呢?人呢?”

“……”林佑攤攤手,耐心道,“如果您說的是這邊的病友。她兒子剛帶她去做手術了。”

“兒子?”年輕人皺眉,煩躁地扯開襯衫領口,突然想到什麽,瞪大眼,“什麽兒子!那他媽是我助理!”

“……原來你媽住院這麽久,回回都是助理來?”林佑rio服氣,挑眉,“厲害了我的哥。”

“又不是我想,工作忙啊。”青年理直氣壯,“我有安排送花和水果啊。”

“……”你開心就好。林佑嘴角抽搐,最後還是沒忍住,“還送水果……你知道她消化功能減退啥都不能吃嗎?”

對方一楞——顯然啥都不知道。

林佑懶得看他,轉過臉去。青年討了個沒趣,灰溜溜出門找手術室去了。

窗外下起雨,淅淅瀝瀝沒個停,林佑心情煩躁,翻身,重新面向昏暗的室內。少了一個人,沒顯得清靜,倒叫人心裏難過。餘笑瀾回來就好了,他想,現在亟需一個懷抱。

門被拉開。林佑偏頭一看。得,不是餘笑瀾,又是小討債鬼。

討債鬼的襯衣頭發都濕透,失魂落魄,拖著腳步走進來。他蹲在墻邊,像失去了所有力氣,臉埋在手掌心,呼吸粗重。

林佑心知不好,可一臉木然,並不想開口。

兩人一躺一蹲,誰也不看誰。林佑又要睡著了,小討債鬼率先打破沈默:“她……最後說了什麽嗎?”

林佑睜開眼,在昏暗中思索一番:“好看嗎?”

“啊?哦…… ”他聲音帶了哭腔,悶悶的,“前一句呢?”

“你媳婦兒找的不錯,好好珍惜。”

對方沒再問,一動不動蹲著,大概是放棄了。敲門聲響起,是個微微沙啞的男聲:“……董事長,要您簽字。”

他發瘋似的站起,往薄薄的推拉門猛踹一腳:“滾出去!”

“是。”那個聲音溫順地應答,似乎真的離開了。陰影裏的青年順著門板坐倒在地。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,“……節哀。”

他沒再發火,踉蹌站起身,走到床頭櫃,把老花鏡暖水壺,一股腦兒往包裏塞。

拎起書頁的動作太重,嘩啦,書裏的東西散出來。

林佑冷眼看他作妖,此時才點上燈。書是舊書,月亮與六便士。明晃晃的日光燈下,滿地紛飛的紙張,薄脆泛黃,似摩挲過無數遍。

散落的書頁裏,夾雜大把的情書往來,間或還有幾張稚嫩的筆跡。是賀卡——生日快樂,母親節快樂。可惜只有幾張,且是彩筆繪的,很幼稚。

青年抽抽鼻子,神魂顛倒,將這些一股腦團進編織袋,一邊塞一邊掉,怎麽也收拾不好。

移門被拉開,西裝仔默不作聲地走進房間,把滿地散落的信箋利落折好,一手搶過編織袋,一手拽著失了魂的青年,將人拖走。

林佑無悲無喜,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。靠在柔軟的枕頭上,他陷入淺眠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林佑是被床頭的動靜驚醒的。燈又滅了,一片黑暗裏,他瞇眼望去,看那身量……

“餘笑瀾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滿地都是六便士,他卻擡頭看見了月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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